感情生活

儿子骂了一句走了之后，老太太几乎陷入绝望之中。

    九九到画家石临家里，看他画得怎么样了，九九发现石临正睡在地上抽着香烟，电视开着，九九说道：“你比我任何时候都堕落啊！”然后就问画在哪里。石临解释到这段时间忙嘛，九九表示理解。石临给烟九九抽，九九拒绝了。石临说：

    “九九啊，不抽烟不是大男人啊。”

    九九似乎气炸了，石临看见他本来好好儿的发起火来吓了一跳，九九走之前郑重其事地告诉石临：

    “叫我张永赫！”

    九九问雪，你的生日可不可以推迟一点过。雪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日快要到了，但是也疑惑为什么要晚一点过。九九只是说：“我问一问而已，没有事了。”

    九九接着看局外人，看完的时候，九九迫不及待地翻到第一页重看一遍。总之，九九今天闷闷不乐，而这终于给雪发现了，这一晚上，雪和九九都没有睡。最终，九九听了雪的话，坐在楼梯上说起话来。

    4

    第二天九九在一个晚会上演唱着雪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雪的情景浮现出来，成了让他心情舒畅的良药。唱完第一段的时候，九九想起一些要说的话：

    “这首歌是写给一个叫雪的姑娘的，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我还要说的是，虽然母亲节已经过了，但这首歌我还要献给我的母亲。”

    九九听见自己的歌迷在尖叫着，九九唱完歌，哼着小调在这座城市转了一转，向老太太发了一条短信：妈妈，对不起。

    九九这个时候却又害怕起来，之后几天他也没有回家，回到家他又胆战心惊的，但是老太太很高兴地说：“孩子回来了。”完全没有上次的伤痕。九九高兴地与老太太攀谈起来，避免谈到那些话题：边疆、母爱。后来他看到老太太还挺健谈的，不禁觉得内疚了，想爸爸与她离婚这么久，老太太一定觉得很孤单，自己却没有好好陪她，实在太不孝。九九这个时候就说对不起她老人家了，老太太立刻说这有什么要紧的，说什么对不起，有九九养活自己就是一辈子的福分了。九九一高兴，也就谈起了雪。九九说雪是个老学就，看不少的书呢。老太太说雪姑娘本来就是这么才华横溢的嘛。老太太说雪是不是搬新屋子了，什么时候带她去看看。九九告诉老太太，雪以前住的是宿舍，现在自己买了一个房子，里面是一屋子的书呢。老太太接着说：

    “石临的爱人有一个妹妹，还没大学毕业呢，她懂英文，参加那些什么什么会，赚了好多钱那。”

    “我知道是谁了。”九九说：“叫林时的那个姑娘，从小到大都是扎着一条马尾辫。”

    “对，不在这里住，但常来这里。”

    “现在比她能赚钱的人多了去了，”九九说：“我看她还是一身的俗气呢。”

    “可是人家能干，懂英语。”

    “雪还懂阿尔及利亚语呢。”

    “那是什么语呀，懂英语赚钱。”

    最终，九九总算弄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是，要九九见一见这个姑娘，老太太喜欢在这个姑娘，喜欢这个姑娘当她的儿媳。九九大吃一惊，但九九觉得老太太是忘了雪，九九怎么说，老太太好象对雪并不太注意，一个劲地说学英语的人好啊，雪现在能干什么。九九后来喘着粗气，说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九九说，可是我喜欢雪啊。九九也不明白，到现在一个歌星的妈要为自己的儿子挑媳妇，这本身就可以作为笑料来说，而对于年轻人越来越强的自由观念来说，就更加是不可容忍。九九表现出完全不能理解。听老太太说，不干涉子女感情生活是别的父母的事，这些事情不过问以后会吃亏的，恰当时候应该说一下嘛。老太太坚持说自己仍然很尊重自己的儿子。九九什么话也没说，后来点了点头，感到自己无力反抗，在家里睡了一觉。

    第二天老太太显得很高兴，老太太在儿子吃早饭的时候又看了一遍那个特别节目的录象，老太太不时感叹我的儿子多好啊。九九很快吃完早饭，就打电话给雪。但九九在家里对雪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居然说，局外人已经看完了，两个人都很尴尬，不知道怎么的，后来雪终于说如果有空就把尤利西斯给看了。“算了吧，”九九很不耐烦地说：“我已经没有那个耐心了。”

    马尾辫大姐最终让九九很恼火，老太太让九九跟她说些话，九九气得快死掉，九九说：

    “石临在家里干什么？”

    “他呀，”马尾辫大姐说：“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没有画什么画吗？”

    “能画什么，他懒得跟条够吗？”

    “没有画个姑娘什么的？”

    马大姐用了否定回答之后，就听见九九说了一句粗话。说得她难以相信，九九就暗暗地笑了。九九下午一路飞奔到雪的家里，雪看到她的时候气喘吁吁，但九九抱住了雪，就说等他大学一毕业，就结婚。

    5

    九九连续用了四个不可思议来表达他对老太太的不理解以及对马大姐的厌恶“这怎么可能呢，这简直是不可思议，这么会有这样荒唐透顶的事情，我妈他怎么了？这怎么可能呢？”九九一点也不掩饰地把所有事情告诉雪，并宣称自己讨厌死那些干翻译的人了。雪听后说要是自己也去干翻译，那怎么办？九九说自己说的也仅仅是气话而已。之后，九九说起了雪的二十二岁生日，九九说，虽然自己二十岁生日还得等几个月，但雪确实自己心目中的好妹妹。雪说这样的话太肉麻了。随后九九想起生日礼物的事，九九想起那个可恶的石临，不久，他又催了他一次，不凑巧看到了马大姐，九九直接问：

    “雪姑娘很快就生日了，你的画呢。”

    “马上就画，马上就画，”石临说：“在她生日前一天给你，保证，一定。”

    九九感到自己的生日礼物有着落了，开始有一点高兴。九九心情舒畅之后回到妈妈家跟她吃饭，九九和妈妈都没有说起马大姐。后来，妈妈要求九九给她创作一首歌曲，九九欣然答应了，并说这将是世界上最好的歌曲，因为他表达的是真爱。这样，九九觉得要重新过日子，就打算在一个环境比较好的旅店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拒绝一切活动，只是想梳理一下前段时间的烦恼。用他的话来说，他很需要安静一下。他住的旅馆很高级，对面的一个姑娘，有一天与九九撞见的时候，向九九自我介绍说，叫我帕妮好了。九九说，这让我想起帕格尼尼了。然后就说，这是一个多么纯情的名字。帕妮小姐并没有立刻认出这就是歌星九九，九九感到很快活。九九每次去吃饭都会遇见她，然后与她相视而笑。后来，帕妮小姐说九九很象一个人，九九问他是象谁。帕妮小姐说唱雪的那个小孩。九九说，你可能弄错了吧，我的名字叫张永赫，然后对她说，他没有听说过九九这个名字，问他是什么年代的歌手。帕妮小姐笑着说，他是一个非常红的新秀啊。九九说，这些年轻人总是经不住风吹雨打，他从来就不听他们的歌儿。

    后来帕妮小姐在九九的房间里仅仅看到李斯特和柏辽兹的音乐，还有一个帕格尼尼的，再有就是普契尼的蝴蝶夫人，帕尼笑道，年轻人很少听这些音乐，九九说自己其实并不喜欢听这些，但是他太讨厌流行乐了，所以没什么好听的，就听这些。帕妮小姐问他为什么会讨厌流行乐，九九沉默不语。后来他只是告诉她：

    “等到你对一件事情完全绝望的时候，你就去做你不感兴趣的其他事情，却能做出个成绩来，最起码会觉得它有意思。”

    等到帕妮姑娘走了以后，九九琢磨不出自己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但他有一个令他恐惧的预感，至于什么预感他说不准。而他对帕妮小姐说的几乎都是胡扯，只是无聊之际想对人说说话。不久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创作不出任何歌曲，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段时间里，他打过一个电话给雪，说自己忙，过几天就到她家跟她庆祝生日。并说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份好礼物。打完这个电话，再打给石临，他的手机关机了，他这一天没有什么事干，重复听着幻想交响曲，重复地播，石临都没有开机。吃晚饭的时候，他记起他本来住进这个旅店到底是为什么，他现在感觉自己生活糜烂。本来，他准备一心给妈妈创作一首最动听的歌曲，可是后来，他却什么都忘了。

    帕妮小姐一天晚上穿的绿色衬衣让他感到了温暖，第二天，她就得到九九送的一件白色外套，整个早上，九九都在为帕妮小姐精心打扮。九九突然说：

    “要是一个人的事业搞得红红火火的，而且受到很多人的期待，但是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停下来，什么也不干了，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这是他的自由。”

    “那你觉得他不是太没有责任感了吗？”

    “不会，因为他喜欢不干了，干了反而让他苦恼。”

    在这个旅店住的最后一个晚上，九九仍然什么都创作不出来，但他在这些日子里倒是看了不少的书，用他的话来说，长了见识，他觉得欣赏别人的劳动成果比自己创早造劳动成果要舒服多了，于是，他对吉他和他的歌突然毫无兴趣可言。可是，他转而喜欢上给帕妮小姐拍照，他花不少的钱买了个非常先进的数码相机，给帕妮小姐录象和拍照。九九丢掉了自己的吉他，一把这么好的吉他就这么丢到了公路旁的垃圾堆里。九九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帕妮小姐却看到了那把吉他，告诉九九：

    “有人丢了一把好好儿的吉他呢，是谁这么浪费啊。”

    “我。”

    帕妮小姐觉得九九是在开玩笑，因为九九不是那样的人，他在她心目中是个朴实的孩子。九九就当着帕妮的面把自己的手机放下地上直到踩烂为止，说：“你还不信啊。”

    在最后一个晚上，九九已经确信这辈子他也不会唱歌了，他已经把吉他和手机给弄没了，于是他心平气和地跟帕妮小姐说：

    “我就是九九。”

    帕妮小姐吃惊是当然的，但是这并没有让她变得对前面这个人不可置信，很快，他们之间仍然是随和的关系，在最后一个晚上，九九给帕尼小姐拍了很多照。

    “你这样美好的人，最适合拍照的。”他把帕尼小姐拍得婀娜多姿，虽然事实上也并不亚于此。站着，坐着，睡着，帕妮小姐穿各种衣服，摆各种姿态，拍也拍不完。这晚他们没有睡，他们才是第一次谈起各自的情况。但仅仅是这一步结束后，九九就提出要回到自己的家了。“明天就是雪的生日。”帕妮小姐知道谁是雪，因为九九的每一首歌都提到雪，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九九问起帕妮小姐在念美术学院的事情，帕妮小姐说着说着，就告诉九九自己曾经试着画九九的肖像。九九说：

    “那你现在画给我看看，我看着你画。”

    在他们分别的时候，九九仅仅是拥抱了帕妮小姐，然后他们回到各自要去的地方。帕妮一直住在那里，九九并没有想过有另一次见到她的机会。她只是一个美丽的过客而已。

    九九把那幅肖像收藏起来，到了雪的家里雪问他手机怎么一直都关着机，九九只是说，啊，我太累了，让我睡会儿吧。

    九九习惯性地锁上了门，雪说什么，九九都不说话。

    九九睡饱之后，在床上磨蹭了好久，才肯起来，雪告诉他，别人都说你死了。九九说自己是死了。

    雪生日那天，雪把自己的肖像弄了个镜框，这么挂在雪的墙上，九九祝了雪生日快乐，他们一起吃了很多东西，雪提出让九九唱歌。

    “我不唱歌。”

    “为什么？”

    “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唱什么歌啊。”

    “怎么了？为什么不唱了。”

    “我害怕。”

    这样，九九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遇到不顺心的事情都说自己害怕了。“但我是确确实实地害怕了。”

    6

    九九过了几天就到妈妈家，准备叫妈妈看看雪的新家，但九九显然是勇气不足，九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曾经的破坏和他作出的决定。但是这样九九确实可以尝试到更美好的快乐。九九还没有告诉雪，他知道雪会理解的。但九九不知道怎么告诉母亲。他的心情很糟糕。更糟的是，九九还记得在之前的某一天，九九从旅店回来不久，用石子把石临家的窗户给弄破了，九九是故意的，但现在也没有人知道是谁弄破的，九九不想去承认。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以流氓自居，称自己是个流氓，那是个从来没有的轻松感觉，可以不负责任，老想着一定要做好的事也太累了。九九这会儿不知道想什么，反正时间是这么过的，快乐会过，伤心也会过，在未来的一天，总有明白的时候。九九想起了帕妮小姐，她曾经带给了九九短暂的安慰和快乐。然后就想起雪，他想把局外人再看一遍，因为他总觉得，这个小说的主人公与他的内心有极其吻合的地方。九九还想起了边疆和很多东西。最后九九觉得，生活本来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一个人生是有意义的。有一个有意义的人生，几乎是九九的梦想，但这个梦想已经与唱歌无关了，九九觉得这个一定要跟妈妈说了，是的，要说清楚，反正人生面对的事情是无数的，就这么一件一件地解决了吧。九九一直这么高傲地走着，但是又感到自卑和低落，见到朋友的时候，九九都没有叫，故意避开了他们。其实九九见到他们的时候，是很害怕的，害怕他们见到自己，问这问那的，九九现在就是想逃避这些；但是有些东西他是要面对的，比如说是妈妈。九九用钥匙开了家里的门，但是家里空无一人，九九有一种家人不要他的感觉。他就对着屋里喊：

    “妈妈！妈妈！”

    屋里当然没有声响，九九叹了口气说：

    “哎，其实你们都不知道，我一直很爱妈妈，只是，我不愿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