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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我一场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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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想帮他完成这个心愿。而百合盛开的那天是十二月二十八号,那天早上,百合开了。在雨中,那一抹洁白,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我莫名其妙的哭着。然后想起了季然。

    我想和季然说句对不起,其实那盆百合是我在他熟睡时被我浇了硫酸,所以才会一夜之间枯萎,因为他一直感冒,不肯看医生,每天在阳台吹着冷风,感冒越来越严重,所以我只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六)

    十二月尾,我给妈打了第一个电话,是在南城第一次打电话给她。从七月到将近来年的一月,离开家差不多半年时间,我也是第一次想起了妈。妈在电话那头死命的骂我,叫我去死。我一直没有说话,盯着那盆开的耀眼的洁白。最后挂电话之前我说:如果不是安若,我怎么会给你打电话,又怎么会想起你。

    我挂完电话后,电话不停的响,是妈不停的打电话过来。我就知道会这样。妈说:回来吧,我求你回来。我说:过来吧,来南城。

    要过年的那几天晚上,整个南城灯火通明,烟花漫天飞舞,太过于漂亮的东西我从来都不会去看,因为我知道,太漂亮的东西不属于我。我坐在季然的房间里,开始觉得孤单,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生活成这样,我开始羡慕其他和我同龄的孩子,十几岁的孩子。其实可以活的多好,多开心的,就是因为心里的那些简简单单的恨,消抹了我的单纯。我开始累了,累的再也不想睁眼看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在我眼里从来就没有好好看过,没有憧憬过。

    妈说她刚下南城的飞机,我说我在等她。说话的那时候,我吞掉并不那么容易买来的两瓶安眠药。我想,妈来的时候,也许我就已经和季然在一起了。

    在最后清醒的时间里,我想了很多,只因为一个债,便想方设法的去找人偿还,而最后别人还你了,你却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失去的更多。而且再也回不去了。

    我想等妈来了,我就已经死了。我没有留给她任何关于安若的东西,也没有留给她任何关于我要说的话。我想要的结局便是她来收拾这个残局。

    (七)

    季然。季然就是安若。是我的亲生弟弟。

    安若比我小两岁,在他五岁那年被医生判决患有先天的心脏病“法洛氏四联症”对生命构成了威胁。不过医生说:可以手术,只是不敢保证手术的成功率。

    医生叹着气对爸妈说放弃救安若,妈却固执的说会有奇迹。为了一个奇迹,最终倾家荡产。而安若的病还是没有任何起色。那些年,全家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安若的身上,爸妈为了救安若努力的工作,对于我,他们说:你自己要开始自己照顾自己,我们顾不来你。这句话让我难过了很久。我想,他们已经都不爱我了。

    那时候我常常想个问题,如果没有安若,那是不是就和现在不一样了?应该不一样吧。

    我不是很喜欢安若,夏天的时候他喜欢拉着我的手去阳台吹风。看对面的屋檐,他说想听我给他讲故事。可是我总是沉默不语。我不愿意给他讲些哄哄闹闹的小情节,不愿意看到他听完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后满脸的憧憬,问我为什么每部童话里都有个恶毒的老巫婆?

    现实的世界是另外一种版本的童话,这句话是我十三岁的时候听一个同桌说的。那一年,也是第一次听别人说:安安,总觉得你和我们不一样。

    这一年,安若接受手术,结果很成功,他手术的那天,我在网吧和一群不良少年玩着游戏。我是知道的,就是不想去,后来回到家里,妈气冲冲的对我说:你弟的手术你去了哪里?

    我一句话都没说。

    后来跟着爸妈去医院看安若的时候,他趴在窗台看医院对面的爬山虎,他看到我笑的很开心,他说:姐,我现在可以跟爬山虎一起成长了。那时候我突然的有些心酸。

    (八)

    安若的病好后,我对他更加的沉默,有时候也会对他发脾气,爸妈对他的宠爱,早是我所不能及的,我开始讨厌他,也开始讨厌爸妈。越来越觉得我是多余的。

    十五岁的时候,我喜欢看流浪的文字,突然的就很想过流浪的生活,我想一个人去很多地方,远远的。不想理会任何人。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爸妈总是说我不听话,总是骂我打我。我总是很偏激的和他们反抗着,而安若也不再和我说话。总是离我远远的。

    有天,爸妈不在家里,安若坐在沙发上看动画,我拽着他的胳膊说:我讨厌你。安若那时候已经十二岁了,他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叫我姐姐,说:可是我不讨厌你。我说,因为你,爸妈一直都不关心我,所以我特别希望你不存在。他听到之后哭了,他说:我早就知道,姐姐你不喜欢我,而且我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我是这个家里的累赘。他说完后跑回自己的房间,很伤心的哭着,以至于在我的房间都听的到他的哭声。我莫名的烦躁着,冲过去踢着他的门叫他安静,然后就真的安静下来了。

    安若离开家的那天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天放学的时候,安若没有回来,爸妈拉着我跑到安若的学校,老师说安若一整天都没有来上课。妈听到后就到处跑着,像疯了一样,到处喊着安若的名字。最后担心过度,然后晕倒在一家超市的门口,吓的爸爸连忙把妈抱进医院。然后我就回家了。安若什么东西都没带走,房间依然满满的小玩具,连他最爱的史努比都没抱走。我以为,他会回来的,只不过是到处贪玩而已,只是这个以为,在后来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安若的影子。

    爸妈托警察到处找安若的下落,都没有任何消息。他们开始放弃,只是对我,依然是漠不关心。依然是一点小事没做好就对我打打骂骂的。我开始抽烟,每天抽的昏头转向。我想,不管有没有安若,他们都不会爱我的,所以我就是失踪了,他们也不会这样难过。那时候我很想去流浪,很想很想去。

    直到十七岁那年,遇见一个叫苏南的人,他喜欢画画,并且有自己的画廊,他大我五岁,他说他很喜欢漂泊,很喜欢流浪途中无牵无挂的萧条感。最后他才告诉我他是一个孤儿。我说我也想去流浪,问他可不可以带我一起。他说可以,他说,下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就带上我,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为了和苏南一起流浪,我读完高中就没再读书,爸妈很生气,说这么多年白养我了,我说这么多年我都没打算活出什么来。然后爸就甩了我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

    (九)

    苏南问我去不去南城,我说想去,我问他南城什么样?他说就是大雁迁徙的方向。

    正当我准备和苏南去南城的时候,他却问我知不知道安若。

    后来他告诉我,他曾经是安若的美术老师,安若在离开的时候找过他,他说安若其实是个可怜的孩子。

    苏南说他把安若送到南城,他的一个朋友家。那时候我突然就很讨厌苏南。再也不想理他了。

    苏南最终离开了这里,他说他要去继续流浪,他把安若的地址给了我,他说,他始终是你弟,你们都还是个孩子,什么都还不懂。安若会一直在南城等你。

    我说我不会去找他,永远都不会的。

    其实有时候很多事我是真的不懂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讨厌安若。我想如果不是我七岁那年偷听到爸妈的谈话内容,或许我不会讨厌安若。那时候因为安若的病,加上家里的经济紧迫,妈说要把我送给别人去养。虽然最后爸爸不同意,可是在我的心里还是留下了阴影,为什么不把安若送给别人,而是我呢?从此在我心里,父母就是偏心。因为害怕真的被父母送走,我一直都不敢说什么,只有默默的恨着他们。

    爸妈并不知道安若在南城。十八岁生日那天,妈哭着说很想安若,我很生气的把手中点燃的烟扔在她的身上,说:要是我死了,你会这么想我么?

    那天中午的阳光从窗户折射进来,到处都是阳光的味道。我说:你们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在你们眼里就只有安若。

    爸夺过我手中的烟,给了我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着,阳光爬在我的脸上,狠狠的穿透我的皮肤。爸说:你滚,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可以出去自己存活。我们已经对的起你的亲生父母了。

    爸的这句话真的就像晴天霹雳,击中我的心脏。我呆呆的站在窗户旁边,爸过了很久才说:你是我们捡来的。你的亲生父母看你多病就把你仍在臭水沟里,如果不是你妈从那经过,你早就死了。

    妈自始自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坐在沙发上,呆滞的看着电视,我看到她脸上一滴又一滴的泪滑下。

    (十)

    我沉默的提着行李从房间里出来,爸一直不停的抽烟,妈拿着遥控器在不停的发抖。我说我去南城。然后就出去了。没有任何人阻止我,哪怕是连一句走了就不要回来的话都没说。

    太平静了,平静的就像是一场玩笑。我算什么,我只是个捡来的孩子。我是个被遗弃的孩子。而安若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所以那么爱他也是应该的。我有什么资格讨厌安若。

    其实我并不喜欢南城,我不喜欢那一排排的大雁,感觉很寂寞,我找到以前苏南给我安若所在地址。那是一家孤儿院。已经破败的不成模样,院长说,孤儿院快要办不下去了。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来支助。

    安若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模样,眼神多了几分忧郁,比以前还要乖巧,可是他不认得我了,院长说他得了健忘症,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后来院长给他取名叫季然。安若看我时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到我想抱着他哭。他十六岁,比我还高很多。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却冷漠的转身离开。院长说安若是个冷默的孩子,不喜欢和别人说话,特别是陌生的人。

    我开始觉得我对不起他,我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想把他带回家。可是我却害怕了。既然安若得了健忘症,忘了所有,就让他好好在现状活着。重新一个好的开始。

    当我离开孤儿院,穿过马路回过头时,便看到安若,他说:我叫季然,季节的季,安然的然。便转身离开。他的声音很好听,没有半点杂质。却让我翻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后来妈在我换电话之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叫我回去。我不肯。她说:你爸爸死了。因为出去找你,被车撞死。

    我说与我无关。所有的事都与我无关。我的事也与你们无关。

    我开始觉得我做错了很多事,却不敢承认。一错再错,最终无法回头。我抱着自己,蹲在南城的广场里哭的天昏地暗。

    孤儿院最终解散了,院里的孩子都找到了新家,只有安若,院长离开时说:很多人都想收养季然,只是他不愿意跟别人走。他是个倔强的孩子。

    在木棉树下,安若蹲着抽烟。微薄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泛黄的头发,看上去软绵绵的。我说:跟我走吧。

    他抬起头看了我很久,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说没有。

    他说: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我说:没有,这是第一次见。

    然后他说好。我跟你走。

    我说以后就叫我姐姐。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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