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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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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家里姐弟多,所以很少得到父母的关注。那时候,能有大人抱一下就能高兴半天。但我知道有一个人对我好,或者说她对所有的小孩都好,因为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叫大辩儿,是我家的邻居。按村里的辈份我该叫她大奶奶。

    大辫之所以叫大辩是因为她的辩子比别的女人的漂亮。长得长自不必说,乌黑发亮的辩子垂到腰际,走路时摆动出千种风情,无论挽上髻还是编上麻花都能引来路人侧目-----当然这里有男人的垂涎和女人的嫉妒。

    大辫儿不光人长的漂亮,还做得一手好毛活,针线活,会做各种各样的鞋样子。所以,她家每天家里都会挤着一群女人嘁嘁喳喳,很是热闹。她爱干净,还特别喜欢孩子,所以附近谁家大人有急事,都不免把孩子往她那里送,而我们家姐弟又多,我就成了她家的常客。在那里我们总能吃上糖果,甘蔗,杏,梨。。等在那个年代在自家吃不到的好东西。她手巧,经常给我们做小鞋子织小袜子,鼻涕流出来了也是她来擦,家里大人从地里回不来的话就在她家吃饭,在她这儿连窝头都成了吃不够的美味佳肴她对我们是溺爱的。总之,孩子们在她家,大人们都很放心。她给了我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象我们这样多子女家庭中父母所不能给予的温暖和爱。所以爱在她的臂弯里撒娇,爱闻她身上雪花膏的香味,爱在她做饭的时候围着她转,她给我安全感。。不知道童年的生活里若没有了她会是什么样子。但她嫁到我们村纯粹是造物弄人。

    据说她曾经是城里一户有钱人家的妾,解放后经过政府的“改造”嫁给了祥儿,结婚时也不过十八岁,少有的白净漂亮。那个本来窝窝囊囊的祥儿在大辩的调理下显得精神百倍,容光焕发,周围的光棍汉无不嫉妒的要死,都说这么窝囊的人娶这么漂亮的媳妇真不公平。于是就有几个胆大的整天往她家跑献殷勤,想趁机占点便宜,却都被大辫赶跑了。大辫的厉害全村都出了名。但不知为什么她男人整天穿的干干净净却怎么也直不起腰,畏畏缩缩怎么也不象个男人,看着大辫被人欺负也不敢上前,我们都觉得大辫怪可怜的。小孩子也懂不了那么多,后来才知道大辫儿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怜。

    转眼几年过去了,时间到了八十年代中期。随着改革开放政策深入农村。祥儿也跟着包工队进城打工去了。我们要上中学了,小孩子们去大辫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了。但我仍旧每天下学后去她家看看,每次都会得到奖赏,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一块糖,一个水果,就足够了,哪怕有时候只是在她怀里撒个娇或是她的手捏一下我的脸蛋,甚至看一眼就会感觉无比快乐。但一个小孩子的快乐离一个女人的快乐却显得遥不可及。

    祥儿进城后,原来经常去她家献殷勤的光棍们趁祥儿不在又开始往她家跑的勤了。起初她拿着扫帚铁锹往外赶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她家每天都有吵嚷声和大辩的谩骂声。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但突然有一天,隔壁变得平静了,没有了骂声。又有一天妈妈告诫我不许去大辩家串门。懵懵懂懂的我隐隐约约能感到母亲对大辩的态度的变化却并不明确这是为什么,但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愿。此后总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高大男人总是在她家出出进进。每天给她担水,有时还帮她往地里拉粪肥,家里地里的粗活他都揽下来了。大辫儿的脸上洋溢起了少有的红润。但村人对她的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男人是想摘玫瑰又怕玫瑰扎手忌惮她身边的男人所以不敢上前,女人们都惟恐避之不及,随口骂一声“破鞋”也没人去向她讨教毛衣活针线活了,也没有人来找她要鞋样儿了,小孩子们都被家里的大人们警告过不许去她家。于是我每天经过她家门口时总是把头压的很低,有几次她招呼我去她家,我都装着没听见,匆匆地逃也似地跑开,但心里总有太多的不舍,仍旧渴望那挥不去的雪花膏味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我读完了初中,高中,考上了大学。在这期间我很少见到她,学习的压力也使得我很少关注她及村里的人和事,但少时的记忆中那灿烂的天空似乎只有有了她才显得完整,不管她做了什么,在我的内心深处她都是无法取代的—---只因那是儿时走过的心路,是一个孩子眼里继父母之外的童年的全部温柔。

    大学毕业回到家里,问起母亲大辫儿的事,说起我想去看看她。这么多年了在外上学都没能再见到她很是想念。但母亲说她改嫁了,嫁到了村北头。我有些漠然,我问母亲:她男人不是还在嘛,怎么会改嫁呢?妈妈说我还小不需要了解。再看她男人的时候果然觉得很是可怜,孤苦伶仃拉里拉遢的,不免有些怨恨她。

    但母亲说我不应该这样,这么多年大家是慢待了她了,她都没有得到过一个女人应该拥有的东西,到老了才有个好的归宿我们应该祝福她。母亲的话虽然很含糊,但后来在听大人们聊天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的无奈,原来祥儿在抗美援朝时被打中了命根子,所以和他在一起她守了近二十年的活寡。便深觉她的可怜。

    买了些吃的东西,母亲便带我去了她的新家。她的男人很健壮,就是小时候经常去她家的那个,年纪虽然一大把了但声如洪钟。她亦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岁月的印记同样也打在了她的脸上,苍老了许多,辩子也剪掉了,头发也有些灰白,身体明显发胖,她认不出我了,见了面只和母亲说:这就是老二吗?长高了,大小伙子了,也有出息了。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只切生生的叫了声:大奶奶,我来看你!然后就是大人们聊天。

    有些不解当热切想念的人就在眼前的时候人我却能表现的那么冷静,好象一切只在那见面的瞬间就已经化解为零。在她们的谈话中我得知她现在的男人对她很好,很疼她,虽然日子过的紧巴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她也很满足了。

    几年前再回家,母亲说大辫过世了。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不禁泪流满面。

    第二天,我让母亲跟着我去大辫的坟上看看。纸钱飞处又闻到淡淡的雪花膏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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